“小宜……”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不是说了以后不用再见了吗？”温乐宜伸手捶她的肩膀，“现在被欺负了又来找我是吗？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

林肆慌了。

她怎么会和温乐宜说这种话？

“我没有……”她下意识地反驳。

“没有？”温乐宜笑了，“那当时跟我说这句话的人是谁？不是你林肆吗？！”

“你说和好就和好，说拉黑就拉黑我吗？”

林肆想给自己找理由，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面对温乐宜的指责她除了疑惑难过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她又紧紧地抱住了温乐宜。

“小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种话……”

“你还不知道？谁有你心狠啊，连个面都不见就跟我说以后不要联系了，你多厉害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十几年的朋友原来这么干脆利落！”

“比人家男女朋友分手还要糊里糊涂！”

林肆任由温乐宜对她劈头盖脸连口气都不换地发泄，这会儿才终于找到个机会小声插话。

“男女朋友那还是更厉害一些的。”

“我让你说话了吗？！”温乐宜说。

林肆脖子一缩，安静如鸡，只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小宜，我真的不记得了……”林肆等她呼吸平复下来了才放开她，指着自己的额头，那里还有道不明显的疤，“我前段时间出车祸了，忘了很多事情……”

“什么车祸？！”温乐宜抓着她的肩膀，将人转了个圈，看她身上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把自己弄得惨成这样？！”

“其实也没有很惨，就是忘了一些事情，”林肆笑着说，“但是我现在可有钱啦！”

温乐宜拉着她往宿舍楼外走，“怎么，你去抢银行了？”

“哪有啊，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工资，高薪！”

温乐宜将林肆带到了学校外商业街的一家理发店，将人按坐在椅子上，对旁边的Tony总监说道：“把她的头发剪到肩膀下面五厘米的位置，不办卡、不护理、不染发！”

Tony总监的笑容凝滞在脸上，温乐宜扬着眉毛问：“怎么？做不了？”

Tony总监翘着小指，哎了一声，“哪能啊，一定给您朋友剪得漂漂亮亮的！”

林肆在镜子里对着温乐宜笑了笑，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是她从陆清砚那里学到的压箱底的秘技。

“笑得跟个僵尸一样。”温乐宜翻了个白眼。

林肆收了笑，委委屈屈地用下唇包裹着自己的上唇，小狗似的眼巴巴的看着她。

“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吧小宜。”

“不拉，你就在里面躺一辈子吧。”温乐宜转身走出了理发店。

林肆着急的站起身跟着她，Tony总监哎哎了两声跟了上去，“毛巾！毛巾还在你身上呢！”

温乐宜猛地转过身看她，“跟着我干嘛？”

“你要去哪啊？”林肆说。

“我去吃饭！饿死了，”温乐宜说，“回去剪你的头发！”

林肆觉得现在的温乐宜就像是一个一点就爆的燃烧瓶，自己就是那个点火的火柴棍儿。

“哦。”林肆退了回去，重新成为了Tony总监的待完成作品。

Tony总监确认温乐宜暂时不会回来之后，一边夸林肆的头发多，一边在她的头发上比划着，“小姑娘，你的发质也太好了，就是发尾分叉太多，有些枯燥，你要不看看在这里做个护理？我们学生有优惠的。”

“发尾分叉你等会儿一剪子不就剪掉了，”林肆吸了吸鼻子，“总监，你快点剪好不好，我也饿了。”


好在她给戚野订的是豪华套房。

所以将戚野带到订好的房间后，林肆磨磨蹭蹭的坐在沙发上，戚野自己在卧室里收拾东西。

她本来是想帮忙的，但是戚野躲她跟躲瘟疫似的，林肆忍着火气笑眯眯的退出了房间。

等戚野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看见林肆还在沙发上坐着，皱了皱眉，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林肆清了清嗓子，说：“野哥，我是第一次出差，一定要站好岗！”

“说人话。”

“我得贴身照顾你，所以今晚要睡沙发。”

眼见戚野脸色变了，林肆立刻开口，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放心吧野哥，你不用心疼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戚野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随你。”

晚上要陪合作公司的人一起吃饭，林肆跟着戚野，提前安排了司机接送，回到酒店的时候，她搀着戚野进了门，费了好大的力气将人丢在床上。

坐在床边歇了一会儿，林肆大着胆子去看戚野。

恶向胆边生这句话是没错的。

林肆一想到戚野这几天对自己的态度，当即怒火丛生，仗着对方醉得人事不省，伸手拍了拍戚野的脸，“小野子，给本小姐笑笑。”

戚野闭着眼睛没动静。

林肆就双手戳在他的嘴角往上推，“一天天就知道摆着一张死人脸，一点也不积极向上！”

手被抓住的时候林肆还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拽倒在了戚野的身上。

她哎呦了一声，抬头撞进了戚野的眼底。

哀嚎卡了一半在嗓子里，林肆顿时安静了下来，眼睛都不敢眨了。

“你没醉！”林肆说。

戚野没说话。

林肆胳膊撑在床边想要从戚野的身上下去，戚野却按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林肆讨好地笑着：“野哥……”

“啧。”戚野侧过头，松开了她。

林肆：“……”

这招竟然这么好使吗？

戚野的性子真难捉摸。

一个称呼就能让他不为难自己！

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

林肆从戚野的身上爬下来，赶紧缩到外面的沙发上待着，等到戚野洗漱完之后她才敢去收拾自己。

高级套房里的沙发质量也很好，林肆一夜无梦睡到闹铃响起，她刚准备去叫戚野，对方就光着上半身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林肆：“……”

起这么早还不穿衣服，肯定是在勾引我！

林肆将头一撇，打电话让酒店送早餐过来。

林肆没有当助理的经验，这几天所有事情都要确认再三才能放心，更是小心翼翼地说话做事，挂件似的跟在戚野的身边，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误搞砸这次谈判。

从考察场地到最后敲定合作，一共用了三天，林肆自己累的半死，转头一看戚野，背脊笔挺，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本来塌下去的腰瞬间又挺了起来，坐在车上要记得保持姿态端正。

宴会的时候，林肆坐在戚野的对面，和其他员工一样离主位远远的。

“戚总的助理很贴心啊……”

“李总说笑了，职责所在罢了。”林肆端起酒杯，面上挂着十成十的温和笑容。

或许是印在了骨子里，当她真正开始接受将自己活成“戚野喜欢的样子”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再难做，就连紧扣脖颈的衣领都不觉得难受了。

戚野和身旁的人说话，偶尔会往她这边看一眼，林肆都装作不知道。


不知道戚野是不是还在生气那天晚上自己扯他脸的事，现在整天都把她当空气，时不时还皱眉，看得林肆总想翻白眼。

但又硬生生地忍住了，在外人面前还要笑得标准，问他接下来的安排。

那天晚上给自己泡茶擦药的戚野似乎是昙花一现。

吃完这一餐还要回江州，司机早就在外面等着，林肆搀着戚野坐进车里。

戚野酒量不低，但为了不让别人灌他酒，总是会装醉，林肆看出来了，也相当配合他演戏。

车子启动，刚才还闭着眼似乎醉的不省人事的戚野就坐直了身体，将自己身上沾着酒气的衣服脱了下来。

戚野心情不好，林肆猜的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也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落地江州的时候，林肆叫的车刚好到。

戚野到家后就进了书房，林肆在厨房里忙活着给他做夜宵。

陆清砚发过来好几道食谱，告诉她这些都是戚野喜欢的。

还央求林肆做好之后给他留一点，他一会儿上门取货。

林肆对这人麻烦的行为表示无语，大概有钱人都喜欢这样折腾吧。

陆清砚到的时间刚刚好，林肆去开门，他跟着进来，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林肆忙碌。

掀起砂锅盖子的时候往外飘出的白色烟气将林肆的身影笼罩在其中，又迅速地被强力的油烟机吸走。

但陆清砚还是在恍惚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给安琪发消息。

那天定的三套衣服按照以前的地址寄过去。

好的！成衣呢？

她不穿这种廉价的东西，以后不要再提了。

明白。

安排好一切，陆清砚收起手机，走了过去，看着林肆忙碌，问：“我的呢？”

林肆将宵夜盛好，放到托盘上，“锅里剩的都是你的。”

陆清砚给自己盛了一碗，尝了一口，喃喃道：“还是差点。”

楼上，林肆敲响了书房的门，端着夜宵进去。

戚野闻到香味，看了一眼，“你做的？”

林肆身上沾染了一些气味，很想和戚野吐槽这玩意儿太难做了，以后你晚上随便吃点面包填肚子得了，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副语气。

“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尝？”

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知道了，出去吧。”

林肆：“……”

林肆在戚野的身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关门的时候也没看到戚野碰那碗宵夜。

到楼下的时候，陆清砚已经坐在了餐桌上，抱着碗唏哩呼噜的。

“好吃吗？”林肆问。

陆清砚点头，“手艺不错啊小肆，阿野怎么说？”

“不知道，他没吃。”

“不能啊，这味道他最喜欢了。”陆清砚惊讶。

林肆泄了气一般将自己摊在椅子上，“戚野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性格的人啊，我好累，每天都要憋着，说话的语气都不敢重。”

“哎呀，阿野每天上班都很累，你体谅一下他啊，”陆清砚开玩笑似的说，“不然你甩了他跟我？”

林肆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把白眼翻出去了，“神经病。”

陆清砚也不恼，伸了个懒腰，“行了，那我回去了。”

“哎等会儿，那天订做的三套衣服好了吗？”林肆问。

钱都给出去了，喜不喜欢总得试试吧。

陆清砚脚下一顿，扭头笑道：“你不是不喜欢？我让他们换了几个款，下周才能做出来。”

“怎么，着急穿？”

“没有，”林肆摆了摆手，“第一次穿定制的衣服，有些好奇。”

“那我让他们加个急。”陆清砚说。


“我不要很多很多钱，我要很多很多爱！”

戚野：“……”

林肆说完，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戚野站起身开门，林肆赶忙身子一矮，躲在了沙发后面。

过了一会儿，戚野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什么东西？”

“你要的爱。”

林肆：“……”

苍天呐，把她打晕过去吧。

“试试。”

一双帆布鞋放到了林肆的脚边。

林肆又炸了：“没有袜子我在怎么穿！”

就连林肆自己都觉得她现在有点无理取闹了，果然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明明是她自己选择变成戚野喜欢的样子，现在忍不住了又朝戚野发火。

要不说戚野情绪稳定呢，自己都这样了他也没生气。

戚野转身进了休息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双袜子。

“行了吗？”

林肆一把夺过袜子，“你这儿怎么什么都有。”

“因为想要很多很多钱就要有很多很多的工作，”戚野说，“有很多很多工作就要在办公室里睡觉休息。”

林肆皱了皱鼻子，“不许学我说话。”

她穿上袜子，又换上帆布鞋，码数正好，站在地面上的时候比穿高跟鞋踏实多了。

心情也好多了。

林肆原地蹦哒了两下，然后看戚野：“我要辞职。”

戚野不同意，他之前就想把林肆弄过来上班，让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待着，结果林肆不愿意，后来戚野看见她那张脸上挂起来的笑就心烦，索性也就由着她了。

可是就在刚才，他觉得林肆在自己的眼前蹦哒的样子跟个小兔子似的，工作累了看一眼还能回回血。

“我这是通知，不是商量！”林肆叉着腰，踮着脚，平视戚野。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才不要在你这里浪费时间。”林肆说。

戚野沉默，林肆跟在他身边三年，除了刚开始经常和那个弟弟联系之外，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御景苑待着，偶尔和宋阿姨出去逛街，连学都不去上，更别说“自己的事”了。

这种人戚野见得多了，认识的时候嘴上说的多么清高，攀上所谓上流社会的高枝儿之后就开始失去自我，每天就想办法讨好高枝。

令人厌恶又恶心。

戚野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现在的林肆比之前更加鲜活了。

他沉吟了一阵，以为林肆准备去学校上学了，说：“好，那我明天陪你去一趟学校，先把复学手续办了？”

林肆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复学手续？”

“我到现在都没学上？！”

“我真的只有高中毕业？！”

“戚野！你怎么把我弄成这样的！”

就算有很多很多钱，也有很多很多爱，但不能没学历啊！

这样她出去跟人吵架腰板都直不起来！

别人说她是高中学历的关系户她都只能嗯嗯点头！

怪不得这么多天没有同学联系自己，甚至手机里连班级群都没有。

她还以为是自己醉心赚钱，无暇在这些关系上花心思，但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实际上是根本没去上学！

她寒窗苦读十来年，终于考到自己梦想的学府，结果竟然连教室的大门都没进去过！

“下楼吃饭。”

戚野今天跟着她一起回了别墅，林肆一进门就跑上楼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戚野一开始没理她，是存着让她自己消化一下这个消息的心思，却没打算让人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林肆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对于戚野的话充耳不闻。

江州大学是她从小就想去的学校，因为她的父母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还是同班同学，两个人一毕业就结婚，一年后就有了她。


“你自己也有手，干嘛要借我的！”林肆慌张地想要抽回手，可是戚野的力气实在是大，甚至她整个人都被拽得往一旁歪了一点。

“肆肆，帮帮我，好不好？”

又是这样商量的语气，林肆扁了扁嘴，紧紧地闭上了眼，嗓音颤抖，“戚野，我害怕。”

“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戚野久久才轻叹出声。

林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赶紧继续说：“你、你可以用自己的手……”

戚野似乎是笑了一声，他侧过身，靠近了林肆。

林肆又开始恨自己多嘴了。

“用对我的手可以，用工具也可以。”戚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嗓音中带着克制。

林肆悄悄将自己的头撇到一边，在心里猛猛点头。

你知道就好。

“但是少了一样东西。”

林肆一直想等戚野继续说下去，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她还是抑制不住好奇，问：“什么东西。”

“感觉。”

戚野的手抬起来，抚过了她的脸，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了过来。

即使在黑暗中，林肆还是能觉得戚野那双标志性的狭长眼眸在盯着自己，像是猎豹一样。

“刺激的感觉。”

“你因为羞耻而颤抖的嗓音，因为被逼迫想要挣脱的手，因为害怕而殷红的眼圈……”

“这些都是能给我带来刺激的东西。”

林肆越听越觉得戚野这个人有毛病。

果然每个人工作久了都会变成变态。

即使是戚野这种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也不意外。

热气喷洒在林肆的耳边，她感觉到戚野的身上越来越热，她猛地坐起来，将被子扔到了戚野的脸上，然后光着脚就窜到了门边。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果断地反锁了房门，靠在门板上，不停地喘息着。

戚野这个死变态，外表看着像个正常人，实际总是暗中发疯。

就在她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门外由远及近响起了脚步声。

“叩叩——”

林肆往里跳了一步，惊恐地看着门板。

“肆肆，你忘穿鞋了。”

林肆沉默不语，蹑手蹑脚地往床边走。

又敲了两下门，戚野慢慢道：“我要开门了。”

林肆翻了个白眼。

我可是反锁了门的！

结果下一秒，林肆就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肆：“！”

这是戚野的家，他当然有家里每扇门的钥匙。

林肆赶紧又跑回了门边，先他一步将门打开了。

“你着什么急啊，我刚从床上爬起来。”

戚野笑了笑，当着林肆的面将钥匙拔了出来，塞进兜里，然后将拖鞋放到地上。

“穿好。”

林肆哦了一声，穿上了鞋，乖巧抬头：“谢谢野哥。”

快走吧快走吧。

戚野揉了揉她的头发，俯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早点睡，明天我叫你起床。”

林肆天还没亮就被噩梦惊醒，戚野这个死变态，像个索命无常似的，梦里的自己不管躲在哪里都能听见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和金属钥匙碰撞的叮铃声。

她翻身下床，两手一张掀开落地窗的窗帘，叉着腰对着下面的平静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

她这是被男鬼缠上了！

她走出房间，报复性地在戚野的门上砸了两下，“起床了戚野！”

然后逃也似的窜到了楼下。

宋阿姨看见了，笑着让她别着急，将早饭端了上来。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宋阿姨问。

“今天戚野要带我去老宅，”林肆将煮好的茶叶蛋在餐桌上磕了磕，剥开咬了一口，“也不知道远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