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合江南之地富饶的特点。

但不同寻常的是。

来往出入的绝大多数普通人，却是多少有些麻衣饥瘦，面露菜色。

看不出半分处在富饶之地，鱼米之乡的样子。

刚叫住一名身穿补丁麻衣的白须想问一问，对方一见他腰间佩刀，瞬间跪下磕头痛苦。

直呼再没积蓄余粮，交不起钱了。

程遇抱着手微微挑眉，看向不远处几家被修缮得大气磅礴的建筑。

武道世界武者为尊，武者不仁，普通人便是身处地狱。

“呵呵，这就是江湖侠义吗？可惜我只讲究手中绣春刀。”

“老丈何必如此。”

程遇俯身便要扶起跪在地上求饶的老者。

可对方见他伸手，越发害怕往后一躲，头埋得更低。

周围往来的百姓见年纪不小的老人伏地磕头，没有任何人敢上来说半句。

甚至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快步走远，似乎生怕惹上麻烦。

一个个怕极了舞刀弄枪的武者。

这么害怕自己动手吗？

程遇皱了皱眉毛。

这平常都是经历了些什么反应才会这么大。

“这就是程震江说的江湖侠义？虚伪的笑话！”

程遇心里冷笑一声，一抖身上的玄黑色飞鱼服，掏出一块木制令牌丢在白须老人面前。

“我乃新上任清河县锦衣卫旗所的锦衣卫小旗，让你站起来就站起来，要问你话！”

人家怕他到极点，好话都听不下去，那他也懒得解释。

可没想到的是，他自述身份的话一出，那老人瞬间不磕头了。

挤开眼角皱纹，睁大眼睛打量起了程遇身上的飞鱼服。

竟是惧意少了不少。

周围围观的人也是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意兴阑珊起来，不再躲闪，各走各路。

老人撇着嘴低下头，拍了拍大腿上沾染的灰尘，小声嘀嘀咕咕起来。

“我还说是赤河帮的人，原来是个锦衣卫，白磕头了……”

他拍着灰尘嘀咕到一半，突然听得一阵破风的凛冽之声响起，寒意滑过他的耳边，后背骤然发凉。

“问你话就说，别废话。”

程遇默默将绣春刀归鞘，一缕老者的白发缓缓飘落。

路过之人见此一幕定在原地。

这新来的锦衣卫小旗竟然这么凶狠！差点就要杀人啊！

“杀，杀人了……”老人大叫出来。

这锦衣卫竟然这就要杀他？！

“嗯？”程遇冷哼一声。

老人浑身颤抖，硬生生将恐惧和喊叫憋了回去。

只觉得裆下一股温热之意，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来，生怕惹怒了程遇。

“大人，小民知无不言！”

宿主威慑不敬锦衣卫之人，改其态度，奖励内力！

感受着体内产生的精纯内力，程遇心里暗自摇头。

太少！

要不是嫌麻烦，对方有些难以沟通，他才懒得和一个普通老头耍威风。

“这清河县如今什么人管事？那赤河帮又是什么？为什么见了锦衣卫会是那种态度？”

几个问题，老人连忙细细回答，生怕程遇不满意一刀砍了他。

没过多久。

程遇心中几个疑惑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放老人离开。

平淡看了看周围对他避之不及的路人，吓得众人连连后退后。

迈步前往清河县锦衣卫旗所的方向。

清河县旗所位于城中心，顺着大路很快就能找到。

展示令牌进入，眼前所见的场景却是让程遇有些奇怪。

清河县明明在江南富庶之地，帝王麾下的锦衣卫旗所却是一副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样子。


“还偏偏要把人头都砍下来，老子连理由都编不了！”

他心里骂了程遇几百遍，恨不得让程遇替沙河去死，起码可以节省不少麻烦。

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要如何对付那睚眦必报的赤河帮帮主沙岳。

前两年锦衣卫就有人和沙岳对上过，不过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

没多久直接惨死街头，可见其脾气暴虐。

如今他弟弟死在卫所门口，吴冷钢这个最大的总旗怎么扯得开关系？

往上级找高手解决此事更是不用想。

人家面对更强的地头蛇自身难保不说，赤河帮也有背景。

锦衣卫说是奉大乾皇帝之命管理各地武林，从规模和力量却是都不如各地地头蛇。

惹上了赤河帮，他必然没有好下场。

思来想去，吴冷钢一咬牙：

“谁惹出来的麻烦谁解决！大不了死了以后上面问下来麻烦一些！”

想到程遇那副嚣张的样子，吴冷钢心中就恨。

他要把程遇交给沙岳，撇清自己的责任！

“让苏封准备些礼物过来，和我去赤河帮堂口一趟。”

同样心神不宁的苏封来到，得知吴冷钢的目的后浑身发寒。

做为锦衣卫的总旗，在手下小旗击杀欺男霸女的恶徒后，他的决定是交出手下小旗换取安全。

恍然之间，只觉得程遇所骂的废物之话......没有半句虚言。

……

清河城中有清河。

流入城边湖中。

一片宽阔的码头上是一座大大的建筑，数十上百个腰佩武器大汉赤着上身把守于此。

其中甚至可以见到几人隐隐修有内力，乃是即将入品的武者。

吴冷钢和苏封两人提着礼物，走入这赤河帮的地盘。

一道高大肥壮的光膀子身影坐在一个大座位上，相貌凶恶，怀着搂着面露惧色大美人。

“哪道风把吴总旗吴大人吹到我这赤河帮来了。”

面对一名在大乾官居六品的总旗，赤河帮帮主沙岳没有起身迎接，态度倨傲。

吴冷钢两人对气势碾压他们的沙岳躬身行礼。

“沙帮主乃是清河县响当当的人物，吴某心有仰慕，便谢礼来访。”

说罢将昂贵的礼物递给仆从。

沙岳丑陋的脸见此露出笑容：

“哈哈，吴大人言重，坐下喝酒吧！来人，给两位锦衣卫大人上酒！”

吴冷钢连忙拉着苏封喝过一杯，俯下身来。

“吴某来此，其实是有些事要与沙帮主商量……”

“不急，再喝几杯，我那弟弟最喜欢去你那那里耍，现在想必正玩得高兴，我得和你多喝几杯！”

吴冷钢听此手一抖，洒出几滴来。

是啊，他太高兴了，高兴死了……

就在吴冷钢心中恐惧之时，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帮主，出事了！有人把咱们在县城西边的大赌场砸了，还杀了不少兄弟！”

赤河帮的大赌场被人砸了？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听到来人通报的话语，吴冷钢震惊无比。

要知道赤河帮可是清河县最大的势力，以清河县为核心顺着清河辐射影响力。

控制了延河不少其他县的水运来往。

帮主沙岳更是清河县实力最强的武者，达到三品水准。

麾下十几个入品武者，放在锦衣卫里面都是可以担任小旗的级别。

什么人如此不长眼，竟然连赤河帮的赌场都敢砸？

吴冷钢怎么也想不到清河有人敢这么做。

但心跳却是莫名其妙开始加快，没来由地慌张起来。


赵曦春主动追问仆从，儿子如今走了，连个留念想的东西都留不下来，她这个做母亲的凄然无比。

“硬要说倒是有。”仆从想了想，拿出了一柄破碎变形的铁锤来。

赵曦春连忙一把抢过去，发现这就是再平凡不过的一把长柄铁锤。

“这又是什么？”

“这是收养二少爷那家夫妻的遗物，他们是做铁匠的。”

养父母的遗物！

这几个字让几人瞬间一震。

是啊，他们只顾着自己所看到程遇的性情实力，怎么没有想到从另一方面，程遇还是一个刚刚失去父母的人？

恩重如山的养父母离世，来到这里连个房间都没有，别人只顾着用完全不同的处事标准去评价他。

这是怎样的凄凉？

想到儿子内心是有多悲哀，赵曦春嘴唇有些发抖：“遗物......那这东西怎么变成这样了？”

养父母的遗物，怎么变成这副破烂变形的样子，还被阿大留着。

程震江冷哼一声，掩饰自己的一丝慌乱。

“随随便便就弄坏乱丢，想来这东西对他也没有那么重要，看来养父母也是一样，本来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无恩无义之人，他连亲生父母都孝敬不好，怎么可能多在意这样。”

他还在生程遇的气。

一个反了天的逆子，手染鲜血死不悔改，不值得同情！

可这时仆从却是幽幽回答：“因为是宗主您把此物弄坏丢掉，二少爷以为没了，其实是我收了起来还没机会给他。”

几双眼睛瞬间看向程震江。

没人说话，但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他毁了人家养父母的遗物，这是什么亲生父亲？

两个女儿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赵曦春当场红着脸骂道：“怪不得遇儿要走，你这种父亲谁能和你相处！”

“不可能！我弄他东西干什么！”

程震江慌了半秒，一脸威严看向阿大：“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那个逆子教你这么说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冤枉啊！”仆从连忙跪下摇头：“那日早上二少爷正看着此物在自言自语着什么，您过去说做人要认真，他不务正业不好好修炼，就直接把东西砸了......”

程震江一愣，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那也不是我的问题，谁让他偷懒不修炼，我辈武者怕疼怕痒算什么！怪不得他实力如此低下！”

“可二少爷那天才刚刚通宵修炼结束，才结束没多久就遇到您，您夺此物动作太快，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几句话下来。

一副凄惨可怜的景象浮现在几人眼前。

程遇自知爹娘对自己不满意，刻苦通宵修炼一夜，好不容易结束，念起过世的养父母拿出遗物睹物思人。

结果有人出现，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他不务正业，偷懒好闲。

不给任何辩驳机会便将养父母的遗物夺走毁坏。

那个人偏偏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自己把悲伤咽下去。

发生这种事情，哪里还有温暖，哪里还撑得上家？

赵曦春不敢置信地看着程震江。

自己的儿子受到这种对待，她这个母亲居然一无所知。

“程震江！我儿吃了十八年苦，好不容易找到亲人，你就是这么对他的吗？怪不得他一心要走，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八品武者的强大气息从她身上浮现，凛冽无比。

程震江面容怪异，他虽然强大至九品，但又哪里能和自己的夫人置气。


倒不如说是用来证明他们不是抛弃儿女之人罢了！

此话一出。

赵曦春在一边眼泪就不停落了下来。

“没找到你是爹娘对不起你，不要再说了好吗？娘心痛！但做一个善良正直好孩子总没错，爹娘怎么会害孩子呢？”

远在关外抵御蛮族和妖兽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这个孩子，无时无刻不想回来寻找。

只好把爱加倍留给了其他孩子。

当终于能找回孩子重逢那一刻。

赵曦春面对那名心狠手辣，绣春刀和飞鱼服染血的年轻男子时，却是失望无比。

自己生下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可怕样子？

她的孩子不应该是豪气干云，善良爽快的大英雄吗？

明明其他孩子都那么优秀，正直优秀，眼中满是希望。

尤其是小儿子最为听话，正直善良无比，年纪轻轻就位列人榜，不骄不躁前途无穷，已经有大侠的模样。

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这样？

“心痛？这种时候你又会叫我别说了？别装了，如果真的心痛，你真的会整整十八年都不来找我见我一面？”

程遇眼神冷冷。

赵曦春瞪大眼睛，她回忆起自己曾不止一次想要回来找回儿子，但都被各种琐事耽误，忙起来便忘了此事。

如果真心痛，会忘掉吗......

她连忙摇了摇头，逼自己停止这种可怕的想法。

哪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实在是无可奈何！

“别说了！遇儿听话，别意气用事了，总归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你给你爹道歉保证不再犯，好好改正坏毛病，咱们一家人好好的。”

“娘给你最好的资源，给你找大儒教育，让你也做个快意恩仇，名扬江湖的大侠，怎么样？”

说着，她抽噎着连连看向程震江，用眼神暗示对方。

程震江冷哼一声，虽然心底极其不满程遇杀了那弟子的事。

但到底不敢和夫人对着干，把头别过去算是默认。

心底依然不服的很。

没找到孩子之事就算他做错了，天底下又哪有父母对孩子认错的？

看着赵曦春期盼的表情，程遇心头冷笑。

搞得和真的一样。

但说再多也没有用，他只知道一个事实，那个渴望亲情的小人物程遇已经死了！

“一家人？我可不敢当。一个念头就可以抛弃我那么多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我去送死，我这人手上命不少，但惜自己的命，算了吧。”

赵曦春期盼的表情一愣，似乎没想到程遇会这么说。

“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爹娘怎么可能这么对你？你爹是大侠，是武林盟主，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如果有一天我犯了天下怒，天下人要我的命，你会怎么办？”

程遇问出这个问题后等了半刻，微微摇了摇头。

赵曦春没有回答，但也给出了答案。

沉默。

“呵呵。”程遇替那个曾怀揣希望的自己自嘲起来。

赵曦春看出了程遇的反应，瞬间泪崩：“孩子你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娘怎么会让那种情况出现？你相信娘！”

一旁。

程震江看着夫人悲痛万分，瞬间大怒。

这逆子竟然敢拿这种问题要挟父母，真是毫无侠义，无法无天！

“混账东西，你就是这么对父母的吗？给我跪下和你娘道歉！”

程震江从椅子上站起，脚下一踏，足以被感受到的可怕强大气息爆发。

程遇只感觉一股巨力将他往下压，但他硬生生挺住没有跪下去，下意识往腰间刀上一摸。


仆从浑身一抖，也只能壮着胆子解释。

“那日老爷您要求画师只能在宗内演武场绘画，一定要彰显出我截江宗最好的一面来。他都是按照您的要求来。”

江湖武林最重视面子，画作留存良久，自然不能随随便便落下了面子。

让画师挑最好的地方作为背景画像不是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然，然后呢？按照我的要求？结果就是画少了我一个儿子吗！”

“是您让画师只能在演武场画的......”

“这算什么理由，我就问一句，画题提到的那逆子在哪里？！”

“二少爷在练功......您不准他进演武场，只能在别处练功......”

仆从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又寂静下来。

几人下意识看向话题的“程遇在练功”五字，又看了看全无他所在的画面，一种无比的荒唐之感升起。

他的确在练功！

所有人都知道，因为各种原因，程震江不允许他出现在一些地方。

这一不出现，却是再无人想起。

赵曦春在这一刻终于忍无可忍，气得眼泪直流，牙齿发抖。

一个渴望亲情之人却是屡屡遭遇这些，心该是如何的冷？

“程震江！这就是你做的好事？自己儿子不准去哪不准去这，连儿子的画像里都没有他？到头来全然不知，这就是你做父亲的样子！”

“就抱着你那些没用的侠义道德吧！儿子都被你气走了！”

“我的儿啊！你怎么连个念想都不给娘留下就狠心走了？”

程震江听着夫人的谩骂没法回嘴，心烦意乱。

他做的一切都是向着正确的方向去，维护宗门名声面子，挽救歧途的儿子，为什么会落到如此一个境地？

坚持侠义道德有错吗？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稚嫩娇柔的声音响起。

“爹，这些对于二哥来说都是小事，他都能坚持下来，我想问的是他到底为何离开的？”

小妹程思听了半天表情古怪无比，终于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她从小因为特殊原因也是离家在外拜师学艺多年，一年前才回到家中。

并不像其他家人那么抵触程遇这个二哥的兴趣。

反倒是会主动去找程遇聊天，听对方讲锦衣卫生生死死的精彩故事入迷。

满足对心酸底层的好奇，同时也更了解到了兄长的辛酸。

程遇的成熟远超身边之人，最能给他兄长的感觉。

作为家里和程遇交流最多的人，她对于二哥的离开非常不满。

在她眼里二哥虽然实力不强，但每一步都是依靠着自己拼命争夺，一点点有了今天。

如此之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做出断绝关系离开之事？

见女儿这么问，程震江面色低沉地解释了程遇击杀弟子之事。

“我教他宽容待人，一点点小事便打打杀杀，这是不为江湖所忍，是违背侠义的行为！”

“谁知他全然不听，依然我行我素杀人性命，如此狠辣行事，我只能家法伺候，他受不住晕了过去......”

“他醒来之后便态度变得极其强烈，胡说八道一大堆，极为不敬，不顾你娘劝阻离开了。”

程震江说着儿子的种种不对。

至于他行家法把程遇打到生死未卜之事半个字没提。

反正人没死！

“家法？！”

程思听此浑身一颤，她可太清楚参加家法是什么了，以二哥的实力要死人的！

唯一安慰的地方是起码可以得知二哥没有性命之忧。